郁達夫之女憶父親：“日本投降了，他卻慘遭毒手！”

中新社印度尼西亞棉蘭12月1日電 （記者 李志全）“父親的犧牲，是知識分子為反法西斯燃燒自己的縮影﹔我的生命，是戰火中新生代承接歷史使命的象征。”

12月1日，郁達夫紀念館在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棉蘭正式開館。郁達夫之女、80歲的郁美蘭輕撫著父親的銅像，神情凝重。今年既是郁達夫殉難80周年，也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、印尼獨立80周年。對她而言，這些時間節點疊加在一起，分量尤為沉重。

12月1日，郁美蘭在紀念館內的郁達夫銅像前。中新社記者 李志全 攝

郁美蘭在接受中新社記者專訪時表示：“中國的抗戰勝利，是東方戰場對世界和平的沉重貢獻﹔印尼的獨立，是殖民體系崩潰的回響。他們共同訴說著同一個真理：自由從不廉價。”

郁達夫，被譽為“反法西斯文化戰士”。1942年新加坡淪陷后，他輾轉至蘇門答臘繼續從事抗日活動。1945年8月15日，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﹔17日，印尼宣告獨立。29日晚，他在家中被日本憲兵帶走，隨后遭秘密殺害。

“日本投降了，印尼獨立了，他卻慘遭毒手。”郁美蘭語調柔和，卻道出了最尖銳的事實。就在父親被帶走的第二天，她呱呱墜地。“這些交織的紀念日提醒我們：遺忘，是歷史最大的敵人。”

“父親對我而言是一封未曾寄出的信。”郁美蘭說，她一生都在歷史與文字的縫隙中尋找父親的蹤影。

在母親含淚的敘述裡，在幸存者與舊友的零散記憶中，在報刊生前好友回憶郁達夫的文章中與文壇回憶裡，她逐漸勾勒出一個立體的父親：浪漫才子、樂善好施者、堅定的愛國主義戰士。

沈從文曾因貧困陷入絕境，寫信向郁達夫求助。郁達夫趕到后，將身上僅剩的三元三角交到朋友手中。沈從文“一頭趴在桌上失聲哭起來”。這些故事伴隨郁美蘭一生。

郁美蘭的微信昵稱“故都的秋”，源自父親名篇﹔對她而言，最能代表父親靈魂的，是《沉淪》。“那部小說中坦率的苦悶、對家國的憂思與自我剖析的決絕。他在撕裂中掙扎，卻從未放棄對光明與尊嚴的追尋。”

讓郁美蘭難以釋懷的，不僅是父親的遇害，更是他離世所處的特殊歷史時刻。

“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。”在她看來，日軍投降后、尤其是在印尼獨立初期的動蕩中發生的這場暗殺，是對人道與文明的踐踏，也使父親的個人命運與民族苦難緊密相連。“他從未選擇苟且，而是用生命完成了最后的反抗。”

歲月流轉，80年過去了，然而，郁美蘭心中仍有一道無法彌合的痛：父親的骸骨至今無蹤。“每次想到這裡，心裡都會隱隱作痛。”她說。

在紀念館內凝望父親的銅像，她說，自己仿佛又得到了片刻釋懷——80年前，郁達夫在蘇門答臘的密林中消失﹔80年后，他的文學與精神在這片土地上重新屹立。

“父親不是完美的英雄，而是在迷惘中始終堅持善意的普通人。”郁美蘭說。(完)